身旁坐了位小个子日本老太太。老太太慈眉善目笑笑的,叫我觉得,这么可爱的人儿她有不笑的时候吗?笑老太和我说上话了。我说我是北京来的。老太从衣襟上摘下一精美的沙皮狗胸针,送给我,说是她刚买的,新的。我从不戴饰物,觉那些金属、金银的物件,徒然给自身增加多少负累和羁绊和困扰。但是我要让笑老太笑得更开心,我接过胸针就往胸前戴。“看,我戴上了。”这么说着,胸针就掉下来了。我捡起来再戴,又掉了。再再戴,还是掉。我觉得自己很像电影里叫人哭笑不得的卓别林。
老太太站起来一下给我别上胸针。
我说你好利落。她说她今年七十三岁。一年四季都没断了游泳。五年前滑雪摔伤了,出院后还滑。“你一个人滑雪?”“一个人。”她打开包想掏名片给我,先掏出一只大哥大,说这是儿子给她的,让她有事就给他打电话。她叫岗田铃子。
我们要分手了。她说我斜挎的书包带压着胸针了,又把胸针摘下重新给我戴好。我想如果今后我常和她在一起,她会义不容辞地天天给我整理胸针。但是我们鞠躬道别了,再鞠躬,再道别。我知道我们不大可能再见了,可爱的岗田铃子,祝您好运!
岗田铃子挎着双背书包,笔挺着身子快步走去了。看她的背影,一顶小帽,一件适合旅行的短外套,玲珑的身体,轻快的脚步,如果不是刚才认识了,我会想,这女生芳龄几多?
七十三岁的人,应该经历过不少苦难。然而她还留得这样健康的身体和尤其健康的精神。
我想,这世界上,谁会小视这样的日本女性?当然,除非是日本男人,尽管男人未必比女人强。
神林先生讲及,作为消费者的妇女进入流通业,既是推动妇女就业,又为消费者权益的确立作出贡献。他说日本经济发展的第一时期,是以农村出来的男性劳动力为主力军。日本经济发展的第二时期,是以城市的女性劳动力为主力军。卡斯美超市里,百分之七十是女职工。神林先生单为女职工建女更衣室,请女职工包括临时工去看电影《超市里的女人》,不过每人都得交一篇感想。公司把女人写女人的文字,汇编成一本书,书名还是叫《超市里的女人》。
超市大体是女人的世界,是岗田铃子们的世界。体恤女人,就体恤了超市;体恤超市,就体恤了女人。(连载十六)